2020年全球形势回顾:美国想对中国启动区域经济 但其盟友不想效仿
短短几个月中美关系全面对抗质变的最大原因之一就是特朗普的性格。他不仅将中国视为美国抗击疫情失败时“扔锅”的对象，还因其睚眦必报的性格将中国视为“为疫情复仇”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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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锋（南京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编辑漆菲
“今年不像虚构的世界末日那样令人毛骨悚然。除了痛苦，生活单调，让人抓狂，每天都在和我们作对。”美国最新一期《时代》杂志封面上，白底黑字的2020画着一个红叉，附言“有史以来最差的一年”。
今年，随着新冠肺炎疫情的蔓延，整个世界变得忽冷忽热，不分性别、国籍、种族和信仰。疫情不仅改写了人类的危机和灾难，也改变了我们对世界政治的理论认知和历史经验。截至2020年12月19日，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超过7600万，累计死亡人数超过168万。
对中国外交来说，2020年是开创性的一年。据官方统计，中国领导人密集开展国家元首外交，以创新的“云外交”方式与外国领导人和国际组织负责人进行了84次会晤和会谈，出席了22次重要外交活动，为全球抗疫凝聚共识，指导中国外交。
这些行动向世界展示了受疫情困扰的中国在促进全球治理、实施多边合作和互利外交方面的决心和意愿。与此同时，在百年来空前变化的背景下，世界上许多国家对中国的政策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弥合“两个美国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全球关注。作为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和拜登代表着即将到来的“两个美国人”:一个是奉行民粹主义和反全球化的美国，任意宣扬欺凌和单边保护主义；另一个是美国，想重新找回国际领袖的角色，霸道但温和，注重国际协调。
早在4月，特朗普就宣布美国将停止向世界卫生组织(WHO)支付资金，并拒绝加入全球疫苗行动计划(GVAP)。5月，美国黑人弗洛伊德因警察暴力致死，人们继续抗议示威。特朗普在就此事件发表言论时，站在自己政治利益的角度，没有提到问题的根本原因。这次事件引发的抗议浪潮还没有平息。
现在，美国疫情正面临第三个高峰，确诊病例超过1700万。然而，特朗普在选举中不断强调，美国的疫情已经结束。
即使拜登上台，也不容易弥合“两个美国”。第一，美国社会阶层的固化已经成为现实。超过40%的美国人属于中低收入群体，10%的金融和科技富人占美国财富的70%。第二，美国人对未来国家的走向无法达成一致。他们应该选择为富人增税的西欧福利资本主义还是继续减税的美国自由资本主义？第三，美国人形成了“身份政治”，他们对政治家的判断不是基于他们的性格和成就，而是更多地基于他们的主张是否“同类”。这种阶级差异固化的“身份政治”是拜登无法改变的。第四，疫情给美国经济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和压力。
特朗普虽然落选，但拜登要面对的是对美国影响深远的“特朗普主义”。特朗普主义最显著的政策是反全球化：把世界当成“替罪羊”，认为世界利用了美国的漏洞，窃取了美国的技术，利用了美国市场的开放。特朗普将美国的社会政治问题归咎于美国的国际角色，回归美国的优先政策。这将进一步加剧国际社会的分裂和冲突，未来可能发生的灾难性变化令人担忧。
中国和美国距离新冷战只有一步之遥
美国越分裂，国内问题就越严重，既定的压制中国的战略也不会停止。2020年5月以来，中美关系一路下滑，跌至1972年尼克松访华以来的最低点，距离新冷战只有一步之遥。
在过去的一年里，美国不断加强对中国的军事活动。3-5月，美国海军军舰在南海进行了4次“航行自由行动”，挑战中国主权，7月14日和8月27日又进行了两次行动；美军飞机在南海的飞行频率也大幅增加，2020年上半年达到2000架次；仅在7月份，两个美国航母战斗群就在南海进行了两次演习。美国还与日本、澳大利亚、印度建立了类似北约的“四国联盟”，加强了与中国台湾当局的战略合作，甚至对台军售。
与此同时，特朗普正在全面挑起与中国的“意识形态”对抗。今年2月以来，美国已将5家中国驻美媒体机构列为“驻外使团”，6月和10月分别将4家和6家中国驻美媒体机构列为“驻外使团”；8月13日，孔子学院因“利用中国政府资金宣传中国共产党”被美国国务院指定为“外交使团”。
短短几个月中美关系全面对抗质变的最大原因之一就是特朗普的性格。他不仅将中国视为美国抗击疫情失败时“扔锅”的对象，还因其睚眦必报的性格将中国视为“为疫情复仇”的对象。美国政界鹰派和特朗普政府对中国的立场相对一致。他们在稳定美国霸权地位的基础上，想在疫情期间打压中国，防止疫情改变中美力量对比，偏向中国。
需要注意的是，无论中美之间的战略竞争有多激烈，双方在商业、社会、经济、安全、政治、战略等领域都存在一种关系。所以，我们期待一个了解中美关系，有战略眼光的美国领导人。
这并不是说我们期待拜登能给中美关系带来很大的改善，但至少能让双边关系回到对话、接触、谈判的轨道上来。拜登上台后，虽然短期内中美关系难以实质性改善，但我们至少可以探索和找到合作的领域，这比特朗普政府要可行可信得多。
警惕“亚洲版北约”的概念
在美国对中国发动各种挑衅行动的时候，澳大利亚也积极配合美国的反华政策，充当马前卒。
2020年4月，澳大利亚呼吁对新冠肺炎疫情的起源和传播进行独立的国际调查；7月，单方面宣布暂停与香港特别行政区签订的《移交逃犯协定》，并宣布未来10年追加国防资金2700亿澳元(约合1900亿美元)，用于发展远程武器装备，增强亚太地区对敌防御能力。
中澳冲突升级的重要背景是，澳大利亚希望巩固与美国的军事同盟，并使自己成为国际秩序中的重要一员(注：资本主义自由、民主和人权的西方文明
然而，澳大利亚正面临一个繁荣、多样和紧密相连的亚太地区。为了改善与中国的关系，澳大利亚政府需要接受这一事实，表现出诚意和战略眼光，并愿意为亚太地区做出贡献
过去一年的中印关系也令人遗憾。2020年6月中旬，双方在中印边境的加尔旺山谷发生激烈肢体冲突，造成人员伤亡。9月初，中印军队在班公湖附近发生冲突，其间双方45年来首次开火。
在边界问题上，中国和印度的特别代表举行了22次会议。双方本应在政治互信和可操作性的范围内寻求边界冲突的共同解决方案，但新德里这一次的表现令人失望。它推翻了两国在过去20年边界谈判中达成的共识，狭隘地将中印边界问题理解为中国扩大实战区的愿望，无视中印以往谈判取得的进展。
印度在边境问题上的激烈对抗与国内疫情难以控制直接相关。莫迪政府是一个带有强烈民族主义情绪的政府，想通过中印边境冲突的手段向中国“扔锅”。可悲的是，中印边境冲突后，莫迪政府不仅未能通过谈判寻求缓解局势，反而在国内采取了严厉的报复措施。
截至2020年底，印度以危害国家安全为由，连续4次禁止200多个中国手机应用，对众多出海的中国互联网公司造成了打击。现在的印度对中国商人充满了偏见和仇恨。他们提高了外国投资者在印度投资的门槛，并出台了相关政策，阻止中国企业参与印度的道路建设。印度采取的这些政策不仅影响了印度自身的稳定和发展，也给未来在亚洲的合作留下了沉重的阴影。
与此同时，美国副国务卿斯蒂芬比根(Stephen Bigen)在美印战略伙伴关系论坛上夸大了大国的威胁，并表示，美方打算在美国、日本、印度和澳大利亚之间的“四方安全对话机制”的基础上建立“亚洲版北约”。
20年来，美国心中的“亚洲版北约”一直无法取得实质性进展。疫情爆发后，美国政府疯狂打压中国，亚洲地缘政治形势变得更加复杂，可能会复活“亚洲版北约”。我们需要保持高度警惕。
美国战略精英知道，要建立“亚洲版北约”，该地区相关国家需要从霸权保护的角度认同美国对中国的拒绝和抹黑。一段时间以来，无论是国务卿蓬佩奥、国防部长斯珀还是国家安全助理奥布莱恩，特朗普政府的主要官员都竭尽全力“妖魔化”中国。然而，由于国内民族主义情绪或与中国的领土争端，澳大利亚、印度、日本等国家对提升军事安全合作表现出热情。
在过去的一年里，美国公开向亚洲盟友和安全伙伴施压，要求将中国投资企业列入黑名单，并大规模撤回在中国的投资。这些行动旨在启动地区经济的“去中国化”进程，为建立以美国为中心的多边联盟体系服务。
但是美国算错了。这些盟国实际上是反对中美新冷战的，不愿意被迫在中美之间选择立场。各国不愿意为了安全利益而主动割让与中国的经贸关系。试图建立“亚洲版北约”严重破坏了亚洲的经济合作，并将导致地缘政治和经济领土的分裂。
全球经济中心正在向亚洲转移
疫情之下，中欧关系也受到考验。2020年6月初，西方多国议会代表成立了“中国政策国际议会联盟”，压制了中国与这些国家的商业联系和本应正常互利的市场合作
在中美欧三边关系中，美国能否把欧洲拉到自己一边，建立所谓的反华联盟？做不到。当今中欧关系广泛而密切，在各个层次、各个领域都有合作。虽然中国问题有争议，但中欧合作是大多数欧洲国家难以放弃的。在这种情况下，中国需要进一步澄清对中美战略竞争的立场和态度。
不久前签署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 (RCEP)协议反映了亚洲国家进一步加强经贸合作的愿望，也表明了一个和平、包容、繁荣的亚洲是所有亚洲国家的共同愿望。RCEP是签署国之间的协议和承诺。尽管其实施需要进一步讨论，但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表明全球经济中心正在向亚洲转移。
亚洲是全球经济的三大板块之一，亚洲国家应坚定信念，进一步推动本地区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
前不久，11月20日，中国领导人通过视频出席了第27届亚太经合组织(APEC)经济领导人非正式会议，表示：“中方欢迎《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协议签署完成，将积极考虑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 (CPTPP)。”
这一积极的声明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作为亚太地区重要的多边机制之一，亚太贸易伙伴关系具有更高的门槛、更大的减税和更强的市场开放度。我认为，中国的声明有三层含义：第一，我们在签署RCEP协议后并没有坚持这一框架，而是愿意进一步扩大区域合作；第二，CPTPP门槛高于RCEP，说明中国愿意进一步加强国内市场的体制改革，扩大对外国商品的开放；第三，对于那些仍然拒绝承认中国是市场经济的西方国家来说，加入CPTPP的声明是一个明确的答案。
中日韩三国联合抗疫效果显著
在过去的一年里，中日韩三国在疫情期间的合作也值得关注。新冠肺炎疫情对东亚经济增长构成巨大威胁，但也为建立公共卫生与安全区域合作机制和共同应对非典带来新的动力。
今年2月以来，中日韩三国不仅通过视频会议或电话会谈交流了SARS-CoV-2疫情防治经验，还通过无偿援助提供了力所能及的支持和援助，包括提供医用口罩、防护服和核酸检测试剂盒等。中日韩三国还在东盟“103框架”内开展了一系列抗疫合作，如建立中日韩三国外长会议机制，共享相关医疗卫生数据等。中日韩三国认识到团结和抗疫的重要性，迅速启动区域合作，成为推动东亚区域公共卫生合作机制的重要动力。
韩国的疫情防控
在东亚，朝鲜也受到了疫情的重创。在今年10月举行的军民联合大会上，朝鲜呼吁致力于疫情防控和灾后重建的“80天战斗”。
现在很明显，在特朗普即将下台的时候，朝鲜核问题完全失败了。特朗普认为美朝峰会可以说服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按照美国的想法放弃核武器，这成为特朗普外交的一大失败。
今后，朝鲜半岛无核化必须逐步推进。首先，应该重启多边谈判机制，这已被证明是一项有效措施。为了让朝鲜做出国际无核化的承诺，其他国家也需要给予朝鲜应有的经济援助和政府层面的鼓励。这有利于朝韩关系的进一步和解。中国可以为恢复朝韩之间的积极接触、对话与合作提供条件。
在过去的一年里，日本的政治局势也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八年之久的安倍政权已经结束。随着后安倍时代的开启，菅义伟政府进入了公众视野。
中日关系也是戏剧性的一年。一方面，中国人民非常感谢日本人民在武汉疫情爆发后对中国医疗物资的支持。在援助过程中，耳熟能详的“山河不同，日月同天”这句话，让人想起了2000年的中日交往历史，也拉近了两国国民的感情。然而，随着钓鱼岛海警船之争，日本出现了新一波“中国威胁论”，这场领土争端正在撕开中日关系的旧伤口。
11月下旬，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对日本和韩国进行了正式访问。在他访问日本期间，中日达成了五项共识和六项成果，包括启动两国必要人员交流的“快车道”；启动202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50周年纪念活动筹备工作；开通两个防务部门之间海空联络机制的直通电话。
王毅访问韩国也受到高度重视，达成十项共识，包括启动中韩外交安全和海洋事务“22”对话；2021年和2022年启动“中韩文化交流年”活动，筹备中韩建交30周年；尽快达成中韩自贸区二期。
访问期间，日韩两国政府就推动RCEP条约早日生效和《中日韩自贸协定》谈判进程发表了积极声明。RCEP框架将加速中日韩自贸区谈判，三国合作水平将在未来达到更高水平，这将有助于东北亚通过共同繁荣实现长期稳定与和平发展。
疫情下全球合作加速
在抗击疫情的过程中，中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是最优秀的国家之一。这不仅得益于中国特色的治理机制，也得益于其卓越的行动能力、执行力和广泛的社会组织动员。
但与此同时，疫情对国际社会的影响仍处于演变过程中，应保持高度警惕。未来可能会形成四个阶段的“冲击效应”:公共卫生危机、经济民生危机、社会危机和某些国家可能出现的政治危机。目前影响处于第一、第二阶段，正在向第三阶段过渡，而第四阶段尚未出现。
这场流行病也给全球经济结构带来了两个变化。首先，世界绝对贫困人口正在反弹式增长。盖茨基金会近日发布的第四次年度《目标守卫者报告》报告显示，全球有3700万人正在回归极端贫困，而这部分人口在连续20年下降后，又增加了7%。第二，疫情下的大国博弈对全球供应链、产业链、价值链都有影响。一旦继续失控，新的对抗将导致世界经济更加激烈的起伏和动荡。
为了应对上述危机，全球合作至关重要。2020年9月21日，在联合国成立75周年纪念峰会上，中国领导人呼吁：“当今世界正在经历百年不遇的巨变，新冠肺炎突然爆发的肺炎是对全世界的严峻考验。人类已经进入了一个互联互通的新时代，各国的利益密切相关，命运紧密相连。全球威胁和挑战需要强有力的全球应对措施。”
在11月17日举行的金砖国家领导人第12次会议上，中国领导人也在发言中强调，“利用疫情“去全球化”只会损害国家和其他国家的共同利益”，需要“以团结代替分歧，理性消除偏见，团结各国最大的共同努力抗击疫情”。
恢复工作和生产以来，中国创造性地建立了中外人员交流的“快速通道”和物资运输的“绿色通道”，保证了物资供应的稳定和畅通
今后，中国应该采取更加低调和务实的态度，以加深对深受疫情影响的动荡世界的理解和期待。这也将使美国盟友认识到，在全球稳定、和平与繁荣的进程中，对中国建设性作用的需求和依赖会更深；中国作为限制美国单边主义、保护主义和霸权主义的不可或缺的角色的崛起将更具同情心。(关羽访谈)
